城市是有滋味的,重庆的辣,无锡的甜,这是源于滋味本意的认知。而汉语有个修辞措施叫通感,于是,原本是唇舌专属的滋味,可用的范围就扩展到约同等于气质,一种需求全身上下的毛孔来感受、连城市上空的空气都被感染的东西。 那什么是上海滋味? 《阿飞正传》结尾,梁朝伟骑马觅马,英雄暗老,电灯下面数钞票,数清一沓,放进西装内袋,再数一沓,拿出一副扑克牌,捻开细看,再摸出一副。接下来梳头,三七分头,对镜子梳齐,全身笔挺,骨子里疏慢,最后,关灯。这半分钟,是上海滋味。 滋味这个词,跟在上海这座城市后面,常常会换成另一个近义词:声调。假如说滋味是一个不带感情颜色的名词,那么声调,固然不褒不贬,却总让人起了审视一二的兴致。 胜利的城市小品,如《午夜巴黎》,跟着导演镜头一路逛过罗丹博物馆、橘园博物馆、莎士比亚书店,海明威、菲茨杰拉德、达利、毕加索,这些人在这些房子里发作的事,构成了巴黎。 讲上海的文艺作品,房子的特征也很鲜明——外滩的万国建筑,弄堂的石库门建筑,一簇簇的写字楼,一爿爿的方便店。上海的人在各种房子里的各种活动,就像在人声鼎沸的城市上空撒了一把海盐,滋味蒸腾而出。 《心居》从书名就盯住了房子,有嫁到上海想买房子的新上海人,有手握多套房子的老上海人,有人去菜市场是要随手拿几根小葱的,有人为了购房资历是能够假结婚的。《恋情神话》就更丰厚了:老白在自家老洋房里开业余画班,去美术馆办画展;李小姐蹬着JimmyChoo的高跟鞋,带着女儿和妈妈挤在老弄堂;他们去小剧场看话剧,在街边咖啡馆谈恋情和哲学,也买打折红酒和批发价裤衩。 以上种种,其实并没有跳出我们对上海的呆板印象。所以,呆板印象并不是假,只是失之偏颇。没有任何一个形容词能描画出一个完好的上海,只需当这些情节和细节,那么矛盾、又那么调和,让人一看就不是编出来的,上海的声调才无比真实。 而且随着时期更迭,声调也会发作奇妙的变更。和《繁花》一样,滕肖澜在《心居》中运用了大量沪语,“知道,笃定”。相似的用词,落在同一城市空间,言语没变,人和事,时过境迁。但在上海的声调中,还是有一些不变的精髓,好比无害的野心、不失温热的精明、洇入人世烟火的妥当。就像菜市场里那根小葱,顾客拿是一定要拿的,但不会拿多,摊主说是一定要说两句的,但不会拦着,双方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来一去,一股熟习的力气,进退不逾矩。 初来乍到的人,想要一份城市闲逛指南,那最有上海声调的是武康路巨鹿路安福路愚园路衡山路茂名南路永嘉路长乐路;而定居在这座城市的人,周末闲来无事,还是能够去这些中央。 这阐明,上海的声调,不是只出口不内销的“网红”,而真的是由内而外的需求。具象一点,好比,上海具有全世界最多的咖啡馆,而老阿姨们去KTV聚会,保温杯里灌的也是家里自己磨的咖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