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为什么要说人话

诗为什么要说人话

有人把考究的，修辞性强的口言语，视为面子的专业性诗歌言语，但被另一些人诟病为生硬的翻译言语，视为不说人话，随手把这种言语姿势下的诗归为次品。这种言语能不能算是比较正式的人话？是不是只需随口而出的日常言语，或口语，才是人话？较这个真或没那么重要，由于单凭言语作风分辨诗歌高低，会略显业余。从言语方向让诗显出高低的，要看言语和诗之间达成的默契度。一首诗的成色主要在那默契度里。诗非得说人话？不是说言语有自己的生命？但言语的生命更像人工智能的生命。听任言语繁衍言语，词语野蛮生长的诗，诗会沦为言语的排泄物，词语的变形金刚。诗会变得既和主体无关，也和理想世界无关。诗的言语，应有踏雪无痕的轻功，不留下太粗笨的足迹。如此，才便于让诗发出自己的声音，而不是言语的声音。一些诗人迷醉于言语的声音，大约率是迷醉于言语制造的噪音。有人对言语诗的警惕，对过度修辞的警惕，并非庸人自扰。诗永远需求修辞的创新，但最好让修辞看起来不像修辞，不干扰言语和诗发出最美和声。

诗要说人话，指的主要是说正常人的话。正常人的话，约等于理性的话。多数诗人不是以理性为法宝吗？普通来说，诗里有灵魂出窍的句子更容易出彩，那诗句通常不是大脑门冥思苦想出来的，更可能是从后脑勺忽然冒出的极端理性的话。一个人从后脑勺能够冒出很多话，要把那些突如其来的，极端理性的话，放进诗里，不显得是胡话，疯话，酒话，鬼话，必须有极端理性的对诗的认识才行。无论多么理性的话，背地得有一种诗意的理性罩着，才可望变成比较高级的诗。越是高级的诗，越是理性和高度理性相分离的产物。我的措施是，在写作中，为更好地效劳于作品的逻辑意义和诗性意义，在强调言语的矫捷性时，注重言语的透明度。无论试图表白多么复杂奇妙的诗意，都勇于采用明晰的言语。绝不反过来，用复杂的言语，表白明晰的诗意。祝福那些以为只需复杂的言语才干表白复杂的诗意的人，不会走火入魔。

说人话，也是强调人的气息。作为一个人，诗是他怎样路过人世的证明。假如从悠远的未来或太空看过来，一个人经过世界，和一只鸟从空中飞过一样，不会留下痕迹。无论他最后被火化还是自然腐朽，结果都是不复存在。固然他和地球上任何一片消逝的树叶一样，成了大自然的一部分，除了伤害一下地球，约等于没来过地球。因而，人类远不如碰巧留在琥珀里传世的昆虫那么侥幸。他的命运多么坎坷或精彩，就算有力气拍成纪录片，保存下来，假如他不是什么重要历史人物，也很难会被后人播放。假如他的坎坷命运，他的体验和慨叹等个人气息，像杜甫那样，胜利保存在诗里，时时击中他人的当心脏，引发共鸣，他的存在就产生了价值。他在世俗社会多么低微的生命，也会一再被人唤醒，在地球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这痕迹，也和石头号其它事物区别开来，成为不被大自然消化的文化，让人有了永生的可能。

说人话，也意味着忠实于自己的人性。人性不时在变，当世界变得更复杂时，与世界相顺应的人性，也变得更复杂，对人性的认识和评判也更复杂。诗没有才干站在上帝的高度，对事物中止绝对的价值判别。在当代诗里众多的所谓义务、担当、道德训诫多了可疑成分。诗假如有义务，首要的，是用来昭示存在的价值。所谓存在的价值，重点不在于价值，而在于存在自身。生命的价值是难以测度的，抛开细致的存在更无从谈起。世上没有普遍的幸福和忧伤，生命没有简单的质量或价值上下规范，每个生命的意义不一样。诗的义务，是忠实于诗人的自我感知和体验差别，以存在自身，来恢复真相，以诗人的缺陷，而不是圆满，培育诗的丰盈和不可测度。诗是单个人的信仰，每个人对生命的了解不同，对诗的想象也不同，关于诗的一切想象都有其合法性。

诗是单个人的信仰，不意味着诗和时期少了关系。诗人一定与时期同步，但诗人不是造反派，破坏者，不逆时期而行。诗人也不是超然物外之人，时期的聋哑人，他敏感于时期，洞悉时期的秘密。在时期的眼里，诗人偶有胜利者，多是失败者。无论当代诗人的理想境遇如何，回到写作中，他必须由时期的同谋者变成时期的察看者，游离者，陌生人。他能看到时期的光辉，更能看见时期的昏暗。当代诗人由于敏感于时期的光辉，也更敏感于时期的昏暗，并被昏暗吸收，用昏暗擦亮词语的光。或者说，时期依然习气于用昏暗，当作照彻词语的光。词语的光，一定能使昏暗变得透明，但能够使昏暗被感知和测度。在当代诗里，失意者的悲伤，酒鬼的怨言，以至人渣的愤恨，音色一定输给人生导师的训诫，胜利者的歌唱，不能被时期像渣滓一样丢掉。他们忠实于自己，发出各种貌似荒腔走板的异质声音，和时期的同质化声音一同，共同构成有历史意义的多声部合唱。

（在2018自贡国际诗歌论坛上的发言）

作者简介

谭克修， 1971年生于湖南隆回县古同村，1995年毕业于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系。80年代末学写诗，大学期间开端生动于诗坛。曾先后取得民间巨匠奖，中国年度诗歌奖（2003），十月诗歌奖，首届昌耀诗歌奖，中国独立诗歌奖特别大奖，2017年度批判家奖等。谭克修是中央主义诗学的提出者和践行者，也是城市诗学的研讨者和践行者，著有诗集《三重奏》《万国城》（尚未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