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宁早年“轻侠杀人,闻于郡中”,因而被视作亡命奸臧,以至被冠以“锦帆贼”的诨名。但是考诸史料,能够发现甘宁的出身与仕宦履历并不寻常,应被归入富室、豪强阶级。 鉴于甘宁以“粗猛好杀”出名,且入吴之后屡为军锋,因而常被视作武夫之伦;但是其“开爽有计略”的性格特征,又不同于寻常武人,这应得益于他“颇读诸子”的教育背景。 本文想就史料线索,讨论甘宁的出身、籍贯、仕宦履历与早年事迹。 本文共 7300 字,阅读需 14 分钟 甘宁家族的籍贯变更 陈寿在《吴书》中称甘宁为“巴郡临江人”,即益州出身,却未提及其先世所在。 甘宁字兴霸,巴郡临江人也。--《吴书 甘宁传》 东吴国史作者韦曜称甘宁“本南阳人,其先客于巴郡”,即甘宁祖籍荆州,之后旅居益州。相较陈寿,韦氏的论调便完善许多。 宁本南阳人,其先客于巴郡。--韦曜《吴书》 不外严厉来说,韦曜的论调也不够严谨。按《晋书 甘卓传》,传主是甘宁曾孙,同时也是“秦丞相(甘)茂之后”。可知甘宁先祖可追溯至甘茂。 甘卓字季思,丹阳人,秦丞相(甘)茂之后也。曾祖(甘)宁,为吴将。--《晋书 甘卓传》 按《史记》,甘茂出身下蔡。两汉时期,下蔡旧属沛郡,隶豫州;后划入九江,隶扬州。照此描画,甘宁先祖实践阅历了自长江下游(扬州九江)迁移至中游(荆州南阳),又由中游(荆州南阳)迁移至上游(益州巴郡)这样一番变更过程。 (甘)茂者,下蔡人也。--《史记 甘茂传》 (九江郡)下蔡,故属沛。--《续汉书 郡国志》 按彼时传统,流寓侨人落户新土,数代之内便会改移籍贯。便如甘宁仕吴时以侨人自居,但至其曾孙甘卓,便成为“丹阳人”(见前文注引《晋书》),籍贯从益州变为扬州。 相似案例还有张昭(籍贯徐州彭城)曾孙张闿、薛综(籍贯豫州沛郡)之孙薛兼,此二人在《晋书》中皆被称作“丹阳人”。可知士人后嗣一旦扎根新土,便会改易籍贯。 张闿字敬绪,丹阳人,吴辅吴将军(张)昭之曾孙也。--《晋书 张闿传》 薛兼字令长,丹阳人也。祖(薛)综,仕吴为尚书仆射。--《晋书 薛兼传》 张闿,丹阳人,张昭之曾孙也 从时期背景上看,改易籍贯基本能够视作侨人出仕的异曲同工。由于无论是察举制还是九品官人法,均由长官(牧、守、公平、中正、州都)在辖区内进行调查引荐,“乡论”在其中占领重要位置。在此背景下,流寓士人很难经过正常途径得到出仕机遇,因而改易籍贯势在必行。 《华阳国志》记载,巴郡临江县中有五大宗族:严、甘、文、杨、杜。常璩还特意标注“甘宁亦县人”,可知魏晋之际,临江甘氏已成巴郡“大姓”。 临江县枳东四百里……严、甘、文、杨、杜为大姓……甘宁亦(临江)县人,在吴为孙氏虎臣也。--《华阳国志》 不难看出,在阅历了漫长的迁移之后,甘氏宗族曾经扎根益州,且具备一定的影响力,这也是甘宁能够经过正常宦途出仕益州的历史背景。 甘宁的出仕年龄 《甘宁传》中有一处带有歧义性质的描写,即传主“贼害”郡中,“至二十余年”,之后才“止不攻劫”,出仕州郡。 (甘宁)于长吏界中有所贼害,作其发负,至二十馀年。止不攻劫,颇读诸子。--《吴书 甘宁传》 此处的“二十余年”触及到翻译问题。若将之了解为甘宁在巴郡中央作恶的时间长达二十余年,则与甘宁的年龄及履历不符。 兴平元年(194)是甘宁人生的分水岭,是年他叛变刘璋,战败后亡入荆州。因而他“贼害”郡中,必定在此之前。 兴平元年,(刘焉)痈疽发背而卒。--《蜀书 刘焉传》 (刘)焉死,子(刘)璋代为刺史……荆州别驾刘阖,璋将沈弥、娄发、甘宁反,击璋。--《英雄记》 按甘宁“招合轻薄少年,为之渠帅”的行径来看,彼时其年龄下限不会低于十五岁,若如此,“二十余年”后的甘宁,年龄便会迫近四旬。此时他“止不攻劫,颇读诸子”,出仕后再历经“计掾”、“郡丞”的升迁考核,那么兴平元年(194)的甘宁,年龄至少在四旬以上。 (甘宁)少有气力,好游侠,招合轻薄少年,为之渠帅。--《吴书 甘宁传》 (甘)宁本南阳人,其先客于巴郡。宁为吏,举计掾,补蜀郡丞。--韦曜《吴书》 这里存在一处矛盾记载,即建安十九年(214)甘宁从攻皖县,“手持练,身缘城,为吏士先”。是年(214)与兴平元年(194)相距二十年,若甘宁真的在巴郡之中“贼害”二十余年,那么他“手持练,身缘城”时的年龄便不会低于六十岁,明显不契合实践状况。 (建安)十九年五月,(孙)权征皖城。--《吴书 吴主传》 (甘宁)从攻皖,为升城督。宁手持练,身缘城,为吏士先,卒破获朱光。--《吴书 甘宁传》 甘宁从攻皖,手持练,身缘城,为吏士先 学者卢弼对陈寿的记载亦持狐疑态度。他以为甘宁在郡中贼害至多“十余年”,狐疑“二”字为衍文,否则“史文为误”。 刘璋于兴平元年为益州刺史,甘宁击璋,走荆州依刘表,在建安初年,中间安得有二十余年?疑衍“二”字,否则史文为误。--《三国志集解》 其实卢弼的观念提供了另一种思绪,即“史文为误”。在笔者看来,或者“二”字为衍文,或者“年”字为衍文。比较合理的解释,是甘宁在郡中“贼害”,前后“至二十余”。即甘宁的游侠生活,在他二十余岁时便已终了,之后读书仕宦,出仕州郡。 若此想象成立,便可圆满契合甘宁的年龄与履历。换言之,他在皖城之战、合肥之战时不外四十余岁,正值盛年,“为吏士先”、“出斫敌营”的行为也便契合道理。 “计掾”与“蜀郡丞” 甘宁在益州的仕宦之路,是先“举计掾”,后“补蜀郡丞”。应该说,这是中央豪强才具有的特别待遇。 (甘)宁为吏,举计掾,补蜀郡丞,顷之,弃官归家。--韦曜《吴书》 “计掾”即州郡的“上计使者”,亦作计佐、计吏。按甘宁为“巴郡临江人”,他充任的应是巴郡的计吏。 所谓计吏,即担任将所在辖区钱粮、赋税、户口等考绩指标上报于上级单位的属员,该职责称作“上计”,相似现代之“述职”。县邑上计于郡国,郡国上计于中央,州刺史亦上计于中央。 (郡县主官)皆掌治民,显善劝义,禁奸罚恶,理讼平贼,恤民时务,秋冬集课,上计于所属郡国。--《续汉书 百官志》 上计使者的人选,因时而变。西汉初普通由郡国长官躬行,东汉时则委之于掾属中位置较高者,官长不再事必躬亲。 上计使者,时期先后,颇有不同。封建时期,述职之制,诸侯自行,故上计之法之初行也,亦由长官自奉计簿送于中央……东汉之制,略从省简……但遣丞、尉以下,令、长不自行也。--严耕望《秦汉中央行政制度》 “上计”在人口活动性较差农业社会下,提供了却交贵势的机遇。好比“少孤”、“家贫”的邓艾,本为“稻田守”、“丛草吏”,微末至极,他在担任“典农纲纪”时,由于得到了“上计”的机遇,拜见了太尉司马懿,便被延揽为(太尉)掾,遂仕宦洛阳,最终发迹。 (邓艾)少孤……为稻田守、丛草吏。同郡吏父怜其家贫……后(邓艾)为典农纲纪,上计吏,因使见太尉司马宣王。宣王奇之,辟之为掾,迁尚书郎。--《魏书 邓艾传》 注:典农,即典农中郎将,位同郡守,见《常道乡公纪》;纲纪,即功曹,属于郡、县中的高级掾属。州一级功曹称“治中从事史”,简称治中。 是岁,罢屯田官以均政役,诸典农(中郎将)皆为太守,(典农)都尉皆为令、长。--《魏书 常道乡公纪》 从历史延展看,固然邓艾担任“纲纪”时的境遇已比之前改善不少,但真正令他飞黄腾达的,还是“上计”赋予的可贵机遇。侧面亦反映出,出仕即担任计掾的甘宁,宦途比“孤贫”的邓艾要顺畅得多。 邓艾上计吏,因使见太尉司马懿 东汉时期,“郡国计吏多留拜(洛阳)为郎”,可知这一职务亦可视作中央的贮藏干部。 时,郡国计吏多留拜为郎,(杨)秉上言三署见郎七百余人,帑臧空虚,浮食者众。--《后汉书 杨震传》 汉末三国时,出仕为计吏、计掾者,多为中央的实力派人物。好比郑玄被孔融延揽“为计掾”、许靖“举计吏,察孝廉”、蒋济“仕郡计吏、州别驾”、姜维“仕郡上计掾”。 注:郑玄事见《邴原外传》、蒋济事见《魏书》、许靖、姜维事见《蜀书》,文多不引。 郑玄“隐修经业”,属于汉末儒宗;蒋济“才兼文武,每军国大事,辄有奏议”;许靖“清谈不倦”,与从弟许邵(月旦评开创人)知名当世;姜维“凉州上士”,被钟会誉作夏侯玄之伦。 许靖字文休,汝南平舆人。少与从弟劭俱知名,并有人伦臧否之称。--《蜀书 许靖传》 (诸葛)亮与留府长史张裔、从军蒋琬书曰:“姜伯约忠勤时势,思虑精密,考其一切,(李)永南、(马)季常诸人不如也。其人,凉州上士也。”--《蜀书 姜维传》 不难看出,上述诸人的共同特性,便是具备出色的学术素养,这与计掾、计吏的工作职责密切相关。换言之,甘宁能够出任巴郡计掾,便证明其必定具备寻常水准之上的文化底蕴,这也符《宁传》记载的传主“颇读诸子”、“开爽有计略”。 (甘宁)止不攻劫,颇读诸子。--《吴书 甘宁传》 经过“计掾”的身份,不难推测甘宁能够“补蜀郡丞”必定与此有直接关联。 按前引《英雄记》,甘宁出仕益州,当在刘焉统治时期。刘焉初治绵竹,后徙治成都,刘璋遂因袭之。甘宁既为巴郡计掾,那其“上计”时应赴成都汇报,成都县又属蜀郡,那么他得到上官的提携延揽,担任蜀郡丞也便契合道理。 (刘)焉徙治绵竹,抚纳离叛,务行宽惠,阴图异计……时焉被天火烧(绵竹)城,车具荡尽,延及民家。焉徙治成都。--《蜀书 刘焉传》 郡丞的位置又较计掾为高,属于郡中的高级佐官。按《续汉书 百官志》,内地之郡置长史、郡丞各一;边地之郡“丞为长史”。东汉时“郡太守、诸侯相病,丞、长史(代其)行事”,可知郡丞之于郡守,便近似于常务副职,有权在长官无法实行义务时“代行郡守事”。 建武六年三月,令郡太守、诸侯相病,丞、长史行(郡守)事。--《古今注》 以同时期人物为例,诸葛亮之父诸葛珪,在宗族流徙之前(尚未失势时)的最高职务也不外是泰山郡丞,而甘宁早在初闰年间(190-193)便成为蜀郡郡丞,比诸葛珪的仕宦起点要高得多。 注:按《英雄记》,甘宁叛变刘璋在兴平元年(194),可知其担任蜀郡丞必在此前。 父(诸葛)珪,字君贡,汉末为太(泰)山郡丞。--《蜀书 诸葛亮传》 亮父珪,字君贡,汉末为太山郡丞 东汉时有“三互法”(见《蔡邕传》),即“任官避籍”制度(官避吏不避),由非本籍士人担任中央官长(官),中央官长再举用本地豪强充任官府属员(吏)。 甘宁为吏则为巴郡计掾,为官则至蜀郡郡丞,分离甘氏在临江为“五大姓”之一(见前引《华阳国志》),充沛证明他一定是益州中央的头面人物,绝非寻常的草寇蟊贼。 甘宁的豪强、富室背景 如前所述,落籍巴郡,宦途坦荡的甘宁,无疑出自益州地界的豪强之家,因而看待甘宁的“游侠”行为,便需求分离其出身背景,不宜单纯以强盗视之。 甘宁的装扮十分具有迷惑性。他行劫时“群聚相随,挟持弓弩,负毦带铃”,审美可谓怪异。 (甘宁)有气力,好游侠,招合轻薄少年,为之渠帅;群聚相随,挟持弓弩,负毦带铃。--《吴书 甘宁传》 所谓“负毦”,即背插鸟羽兽毛织物。韦曜注释《国语》时,便将“鸟羽系于背”比作“负毦”。可知甘宁行劫之时,前呼后拥,背插鸟羽,腰悬铃铛,因而“民闻铃声,即知是宁”。 《国语》:晋攻狄,叔虎被羽先升,败之。韦昭(即韦曜)曰:羽,鸟羽。系于背,若今将军负毦矣。--《国语注》 鉴于甘宁的审美观念怪异,因而易被误解为出身层次有限,文化水准不高;其实这种怪异装束,在彼时的巴郡(甘宁老家)并不算特立独行,与门第上下亦无关联。 《华阳国志》记载,魏晋时期,益州巴郡“贼盗公行,奸宄不绝”,又有“女服贼千有余人,布散千里”,已成中央盛景。相较于“女服贼”,“负毦带铃”的甘宁,顶多算是审美奇特,任侠之时喜好炫耀于众。 是以贼盗公行,奸宄不绝……又有女服贼千有余人,布散千里,不即察觉,谋成乃诛。--《华阳国志 巴志》 东汉末年政局紊乱,游侠之风盛行。其中既有臧霸、孙观这种出身较低,被视作“强盗”的游侠;也有袁绍、袁术、张邈、曹操这种兼备“名士”身份的游侠。 当时还有一个臧霸,原本是泰山一带的强盗。--吕思勉《三国史话》 从甘宁的宗族出身(临江五姓之一)与仕宦起点(巴郡计掾)来看,他明显属于后者。即豪强之家的不肖子,以游侠之事为乐。 按甘宁“藏舍亡命,闻于郡中”的记载看,他的行径与刘縯、刘秀兄弟具备相似之处。 两汉之交,刘縯兄弟在南阳“臧(藏)亡匿死”,而“吏不敢至门”,可见这一级别的豪强明显凌驾于治安体系之上。而甘宁“藏舍亡命,闻于郡中”,以至还能够接待“属城长吏”,乃至“隆厚者乃与交欢”,与当年的刘縯兄弟毫无二致。 (公)主曰:“文叔(指刘秀)为白衣(指庶民)时,臧亡匿死,吏不敢至门。今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后汉书 董宣传》 (甘)宁轻侠杀人,藏舍亡命,闻于郡中。--韦曜《吴书》 人与(甘宁)相逢,及属城长吏,接待隆厚者乃与交欢;不尔,即放所将夺其资货。--《吴书 甘宁传》 甘宁轻侠杀人,藏舍亡命,闻于郡中 甘宁在巴郡无恶不作,“属城长吏”却拿他迫不得已,侧面反映出其家族在当地必是雄霸一方的豪强。相较而论,关羽、臧霸等人轻侠杀人之后便被迫“亡命”外州(臧霸由兖州入徐州,关羽由司隶入幽州),明显不具备甘宁般的权力。 关羽字云长,本字长生,河东解人也。亡命奔涿郡。--《蜀书 关羽传》 关羽早年记载不详,或出自单家。臧霸劫狱时能够“将客数十人”,应出自低等豪强,即便如此,他还是被迫“亡命东海”,可见其家世背景无法荫庇其人身保险。 太守大怒,令收(臧)戒诣府,时送者百馀人。(臧)霸年十八,将客数十人径于费西山中要夺之,送者莫敢动,因与父俱亡命东海。--《魏书 臧霸传》 两相对比,与“属城长吏”交好,“贼害”郡中“至二十余年”的甘宁,其家世能量究竟如何,也便不言自明。 同时期中,相似甘宁般豪强出身的游侠,案例甚多。曹操“好飞鹰走卒,游荡无度”,张邈“以财救人”,皆属此类。 再好比袁氏兄弟,出身门阀之家(比甘宁的门第高得多),却均具备游侠颜色。袁绍“坐作声价,好养死士”,早年还曾参与抢婚一类的无赖行迹(见《世说新语》);袁术“以侠气闻,数与诸公子飞鹰走卒”,也是一丘之貉。 赵忠言于省内曰:“袁本初坐作声价,好养死士,不知此儿终欲何作。”--《后汉书 袁绍传》 (袁术)少以侠气闻,数与诸公子飞鹰走卒,后颇折节。--《后汉书 袁术传》 相较而论,袁术“好奢淫,骑盛车马,以气高人”的行为,与甘宁“步则陈车骑,水则连轻舟”的炫耀之举,并无实质区别。袁术有“路中捍鬼”的诨号,甘宁亦有“锦帆贼”的恶名,均属豪强之家的不肖子。 (袁术)为长水校尉,好奢淫,骑盛车马,以气高人。语曰“路中捍鬼袁长水”。--《北堂书钞》注引《魏书》 (甘宁)出入,步则陈车骑,水则连轻舟,侍从被文绣,所如光道路。--韦曜《吴书》 甘宁出入,步则陈车骑,水则连轻舟 甘宁出游,“常以缯锦维舟,去或割弃,以示奢也”。其同僚贺齐,“所乘船雕琢丹镂,青盖绛襜”,便被时人称作“奢绮”;那么甘宁“以缯锦维舟”的豪奢水平也便了如指掌,可知其家族不止是豪强,同时也是富室。 (甘宁)住止常以缯锦维舟,去或割弃,以示奢也。--韦曜《吴书》 (贺)齐性奢绮,尤好军事,兵甲器械极为精好,所乘船雕琢丹镂,青盖绛襜,干橹戈矛,葩瓜文画。--《吴书 贺齐传》 《华阳国志》记载,临江县盛产井盐,致使“一郡所仰”,而“豪门亦家有盐井”。按甘氏为临江五姓之一,可知其家族很可能亦具有私人盐井。两汉魏晋时盐铁专营,控制了食盐,便控制了财富命脉。甘宁也因而具备了交结“属城长吏”的底气,以及“以缯锦维舟”的资本。 临江县枳东四百里,接朐忍。有盐官,在监、涂二溪,一郡所仰;其豪门亦家有盐井。又严、甘、文、杨、杜为大姓。--《华阳国志》 从历史角度看,甘宁“以缯锦维舟”的铺张行径,与后世的石崇、王恺颇具相似之处。王恺“作紫丝布步障四十里”,石崇“作锦步障五十里”,一时惊动洛阳。 (石崇)与贵戚王恺、羊琇之徒以奢靡相尚。恺以饴澳釜(用蜜糖刷锅),崇以蜡代薪。恺作紫丝布步障四十里,崇作锦步障五十里以敌之。--《晋书 石崇传》 石崇是大司马石苞之子,家世殷富,但是石崇在荆州刺史任上,“劫远使商客,致富不赀”,乃至官军扮盗,“任侠无行检”。可见游侠行径不分阶级,孤寒者可为之,富室、强族亦可为之。 (石)崇颖悟有才气,而任侠无行检。在荆州,劫远使商客,致富不赀。--《晋书 石崇传》 小结 甘宁出身豪门,却流徙辗转,飘荡半生,直至入吴后以胆烈出名,遂为江表虎臣。 作为益州豪右之子,甘宁先后出任巴郡计掾与蜀郡郡丞,宦途一片光明。但是他不安现状,先叛刘璋、再叛刘表、又叛黄祖;仕吴之后依旧故我,不加收敛,“既常失(吕)蒙意,又时违(孙)权令”,乃至被时人视作“斗将”,完整不见昔日的干吏颜色。 甘宁粗暴好杀,既常失蒙意,又时违权令,权怒之,蒙辄陈请:“天下未定,斗将如宁难得,宜容忍之。”--《吴书 吕蒙传》 显而易见,甘宁固然“颇读诸子”,但他骨子里依旧是“挟持弓弩,负毦带铃”的放浪游侠。 他从诸子百家中汲纳的营养,全部用于军旅生活,因而“开爽有计略”;而殷富出身养成的奢靡之风,又塑造了他“轻财敬士,厚养健儿”的侠士天性。 (甘)宁虽粗猛好杀,然开爽有计略,轻财敬士,能厚养健儿,健儿亦乐为用命。--《吴书 甘宁传》 甘宁壮志所向,既不在文案之上、亦不在仕宦之旅;而在关羽濑中、在皖县城下、在濡须渡口。在一次次的奋强突固中,甘宁亦无数次梦回少时岁月。 (鲁)肃便选千兵益(甘)宁,宁乃夜往。(关)羽闻之,住不渡,而结柴营,今遂名此处为关羽濑。--《吴书 甘宁传》 (甘)宁手持练,身缘(皖)城,为吏士先,卒破获朱光。计功,吕蒙为最。宁次之。--《吴书 甘宁传》 曹公出濡须,宁为前部督,受敕出斫敌前营。--《吴书 甘宁传》 甘宁阻羽渡河,遂名此为关羽濑 合肥城下,“张辽步骑奄至”,在吴军“鼓吹惊怖,不能复鸣”的绝境中,甘宁“厉声问鼓吹何以不作,壮气毅然”,处险不变,豪气凌人。 张辽觇望知之,行将步骑奄至。(甘)宁引弓射敌,与(凌)统等死战。宁厉声问鼓吹何以不作,壮气毅然。--《吴书 甘宁传》 魏将张辽奄至,鼓吹惊怖,不能复鸣,甘宁刀欲斫之,于是使(鼓吹)作。--《江表传》 《建康实录》称甘宁卒于建安二十年(215)冬,即合肥之战同年,或死于战创、或死于疠疫。设使如此,则甘宁在人生的最后时辰,依旧维持了开爽豪迈的游侠之风,在摧锋摇刃的绝境下,踏着累累白骨走完了最后的征程。 (建安)二十年……冬,折冲将军、升城督甘宁卒。--《建康实录》 不用狐疑,若梦回昔日,甘宁依旧是那个“缯锦维舟”、“负眊带铃”的豪门游侠儿。 我是胖咪,头条号历史原创作者。漫谈历史趣闻,专注三国史。从史海沉钩中的千丝万缕、吉光片羽,来剖析展开背地躲藏的深意。 Thanks for read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