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桥上看景色,看景色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他人的梦。——《断章》卞之琳 1931年某天,徐志摩飞机失事,葬身于大雾之中。曾得其襄助的卞之琳听闻这场悲剧的背地,仅仅因其要赶赴一个女子的演讲时,颇觉不可思议: “太痴了,若是我,怕是做不到的。” 多年以后,他才知道这句话说得太早。而他在那段欲罢不能的情感中为那位女子作下的诗,也不知曾装饰过多少人的梦。 1933年秋,某日,北平西城达子营28号的沈从文家里一阵笑语,卞之琳如往常一样,悄然推开门进去,这一次张兆和竟亲身迎上来笑道: “之琳,你来得正好,给你引见个朋友。” 一位踏着羊皮小靴,身着呢子外套,头戴小红帽的少女悄然扬起头,朝他嘴角一扬,就完成了见面仪式。自此,那顶小红帽便如一团火,永远在他心中腾跃着。 这一年,他22岁,她18岁。 她就是张充和。 彼时的卞之琳,应该只知道这是文坛大佬沈从文的小姨子,却不知在沈从文费尽苦心追求他的夫人张兆和前,叶圣陶一句话让多少人对张家姐妹心驰神往,他说: “九如巷张家的四个女孩,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 张充和就是张家四姐妹中,最小的一位。 1914年,上海,张充和出生了。但是重生命的到来没能换来周围一丝笑语,反而是长吁短叹和抽泣之声。在她之前,母亲曾经生下了三个姐姐,显然,在父母亲对生儿子的激烈期盼中,她的到来显得多么多余。 所以,她长到8个月时,在叔祖母的央求下,父母将她过继给了这位老太太——。 识修出身大家,乃李鸿章侄女,只可惜命运坎坷,人至中年丧夫失子,尔后一心向佛。她决议要将张充和培育成才女。 自此,张充和与三个姐姐接受了完整不同的教育。她三岁背诗,七八岁作诗,小小年岁便临碑临帖,每日雷打不动从早上八点学习至下午五点,中间休息一小时。十年如一日。 叔祖母为她招罗最优秀的师资,开出的薪资足够养对方一家七口。 至16岁叔祖母逝世,张充和返苏州和父母亲生活时,她的国学已如山高水深,不可估量了。 张充和显然是十分侥幸的,若非不是跟了叔祖母,想来她在家中不外一个三姐一样的小透明,父母亲早在两个姐姐身上透支了心力,再无暇顾及后面的女儿。所以,三姐张兆和才会养成顽固孤介的脾性,而她不只取得一身古典才学,还性情坚决和果敢。自此,两位姐妹的不同结局早就定下了。 1933年9月,曾经说过“我顽固地不爱他”的张兆和,终于屈从于“乡下人”沈从文的情书攻势,两人结为秦晋之好。作为小姨子的张充和北上参与姐姐的婚礼后,暂时在北平住了下来。 张充和哪里知道,她原打算的短暂驻足竟会撩动一个人的心弦,而且长达10年之久。 次年夏,在家人们的劝说鼓舞下,张充和参与大学入学考试。应考科目为国文、史地、英语和数学。 很不意外的,不曾接触过数学的张充和考了零分,但是满分的国学成果惊扰了胡适,在其奔忙争取下,她被破格录取进入北大国文系。 这令前几年就已进入北大外文系的卞之琳兴奋不已,在他看来,这是他接近女神最好的机遇。 两人慢慢熟习后,卞之琳发现,女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冷,固然浸润古典文学之中,但快言快语,丝毫不见“婉约”做派。而这恰恰是犹疑不决、敏感自卑的卞之琳所欠缺和盼望的,使他对张充和越发敬慕起来。 可是,张充和对自己态度如何,他却无法肯定的,这可难倒了卞之琳,想要捅破那层窗户纸,可是假如她没有那层意义,因而厌恶自己,那该如何是好? 他想到了写信。 给心爱的人写信,在此之前早被沈从文玩得如火纯情,而且战绩斐然。 固然同是朋友,同是爱上一家姐妹,同是经过信件表白感情,可是,卞之琳与沈从文完整不可同日而语。沈从文当日为了追到张兆和,可谓使出浑身解数,全校师生无人不知,最终抱得美人归。 而卞之琳呢?更多的是站在远远的中央,当心翼翼看着他的心上人,他在信中只会写一些琐碎的小事,试图借此隐喻他的心机。 显然,这种坦率在爽朗明快的张充和面前,基本不值得理睬。 他给她写了近百封信,都如泥牛入海,杳无回音。 张充和的各种听而不闻,让卞之琳又羞愧又沮丧,所以在大学毕业后,他逃离了北平前往保定谋职,试图就此掐断还未众多的爱意。 可是啊,恋情这种东西,就跟咳嗽似的,越想压制越爆发得凶猛。不久,他便守不住那颗躁动的心,提起笔就给她去信,信中一首诗,写尽一个男子偷偷倾慕一个女子的心情,可他只能远远看着她,不敢上前表白,而那女子却浑然不觉。 这首诗便是喜闻乐见的《断章》。 自始至终,他都没提过那个字。他盲目她能体会,可是她早已感到些许厌烦,她和姐妹们埋怨,这个男人真实“婆婆妈妈”,惹人厌恶,更别提有任何觉得。 1935年,张充和因骑自行车意外住进医院,却因而检查出肺结核。遂赶忙南下苏州养病,就此停学,而在她看来,北大原本就是稀里懵懂考上的,所以并不会因而感到可惜。 次年10月,因母亲病逝,卞之琳回老家海门奔丧,顺道前往苏州探视张充和。而张充和则以朋友身份陪其旅游些名胜古迹,权作地主之谊。 这是她离他最近的一次,他心中被欢欣填满。但是在爬天台山途中,累得瘫软的她讯问他能否拉她一把时,他却不敢伸出手去。独留她一双纤细的手定在半空中,抽了回去。 他的心里,张充和宛如一位崇高不可侵犯的女神,连碰一下她的手臂都是亵渎。 紧接着,腥风血雨亘古未有,两人各自流浪。至1937年8月,卞之琳才在朱光潜的引荐下,进入四川大学外文系担任讲师。 刚抵达成都,他便给她写信,约请她也到成都谋职。 张充和果真来了,但由于暂时找不到适合的工作,她暂住于二姐家中。 这段期间,同为异乡客的两个人通讯频率多了起来,海阔天空,无所不谈。 同为四川大学的几位教授看出卞之琳的心机,便撺掇他定期请客,他们则在酒席上各种暗示打趣两人,张充和才去几次便恶感至极,劝说卞之琳莫再赴这等无味之席,卞之琳却碍于情面,不能拒绝。 被惹恼的张充和就此分开青城山,避走于重庆。 这种突发状况,显然不在卞之琳预料范围中,手足无措的他,最终也逃离了成都。主动申请访问延安,试图想借此逃避悲伤的理想。 这一年是1938年。 可是他高估了自己,与张充和的距离并不能冲淡他对她的怀念,反而越感激烈。可是身处战乱之中,常常一转身就是一辈子,他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 五年后,从延安回来的卞之琳,马上前往重庆,跟张充和表白。 结果不可思议,张充和拒绝了。但是允许坚持纯真的朋友关系。 卞之琳的苦恋,朋友们众目睽睽,在遭到拒绝后,卞之琳与朋友相聚时,自言自语: “少年掉牙齿自己会长,中年脱牙没法长全;少年失恋,容易补全,中年失恋才真悲伤。” 可是他仍旧无法从这段感情抽离出来,他坚决地以为,之前的种种行举或许真实难以感动张充和,所以他决议用英文写出一部长篇小说,用于诠释自己的恋情。他为这部小说取名《山山水水》。 屡屡有人问起这小说的进度,他会十分谨慎表示: 这要经过她同意,才干发表。 而在旁人看来,这于张充和而言毫无意义,沈从文对此曾说: “这关于那个女孩子是不能成为如何重要问题的。” 沈从文异常分明的知道,张充和就是张充和,她不是张兆和,关于一开端不爱的人,就会顽固地不爱下去。并不会由于对方的死缠烂打丢掉准绳。他只能做她的观赏者,想要走进她深幽的内心简直是想入非非。 自初见动心至惨遭拒绝,他用10年时间演绎了什么叫“自虐式的暗恋”。 1947年,应英国文化委员会约请,卞之琳赴牛津大学访问。在此之前,他需求到回南方办理手续。 回到南方,他又不盲目顺道至苏州,与张充和话别。这一次转身,便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在他远赴英国不久,张充和北上住在姐夫沈从文家里,在这里她遇到了一位英气儒雅的异国男子傅汉思,两人仅相识一年便决议一同并肩下半生。 1949年1月,张充和仅带几件换洗衣物、一方古砚、几支毛笔,于上海登上一艘客轮,与汉思赴美而去,自此山高水远,归途渺渺。 在分开的张充和夫妇身后,是一阵庞大浪潮,沈从文不幸被卷进其中,日夜被声讨,濒临解体边沿。最后不得不住进医院疗养。 而卞之琳在回国后,得知他苦恋多年的张充和曾经嫁做人妇,且远渡重洋,懊恼不已。他以至在给巴金的信中,不只将北京称为“一向喜欢而为深恶痛绝的中央”,还埋怨上一度有恩于他的沈从文: “从文懵懂,暂在医院疗养,害得三姐很苦。私交上讲他真实太对不起我,我是我总不愿对不起人家,出于不得已,我还是要去看他……” 自始至终,卞之琳都看不清一个事实,那就是:恋情这种东西,考究的是两厢甘愿!若非心生欢欣,旁人再怎样撮合,也无济于事。 直至1955年,在情感世界中漂浮不定的卞之琳,在友人的劝说下,才与女编辑青林结婚。彼时,他们曾经相识了七年。张充和也结婚了七年。 两人一娶一嫁,相隔一个浩瀚无边的安定洋。 多年以后,在被问及这段情感时,张充和说出不愿接受的理由,她以为卞之琳为人孤僻,敏感而收敛: “不敢惹,一惹就不得了”。 从张充和幸福的婚后生活来看,她的选择是对的,她与卞之琳,一个明朗生动、爱恨果断;一个犹疑不定、内敛沉闷。一个学术气质,一个是诗人气质。他们就如两条轨道上的列车,非要勉强交集,便只需互戕。 再看张兆和的婚姻,由于一时感动心软,草率决议了自己的婚事,致使婚后面对种种不适,也只需对月长吁,悔之晚矣。 不知暮年的张充和,遥望姐姐张兆和的种种狼狈。会不会感激当年坚持和笃定的自己呢? |